中国古代经典与西方经典的互补性

发布 2019-08-03 20:18:17 阅读 7556

唐晓敏。

中国古代的经典,无论是内容还是表达方式,都有自己的鲜明的特点。与欧洲文化中的经典是很不相同的。仅就表达方式看,西方文化中的经典著作多有严密的逻辑。

西方的哲学家常常要对自己的观点详加论证,非常讲究逻辑性。如康德,就常常用非常繁复的句子周密地叙述自己的思想,一个复句往往包括好多的单句。黑格尔也差不多。

西方人,特别是德国人,确实是非常严谨,非常讲逻辑,俄罗斯教育家乌申斯基说:“德国人性格的一个典型特征,是对抽象的爱好以及由此而引申出来的对体系的爱好”,他说:德国人追求的是知识的全面性和系统性,以至在德国的教科书里,“在对某一词下定义之前,先要列举一下二十个民族对这个词是如何称呼的。

”(乌申斯基:“**共教育的民族性”,见《乌申斯基教育文选》,第9页, 郑文樾编选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年)

西方哲学家多重视理性、逻辑,习惯于把思想表达得清清楚楚。与西方不同,中国古代人在理论著述中追求的是简洁、凝练、让自己思想的表达更富有暗示性、多义性,其中有许多精彩的看法和感受,但往往是点到即止,不做发挥,让聪明的读者自己去玩味思考。如《论语》有“子在川上曰:

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。”。孔子是个伟大的教育家,但在这里他只说了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”九个字。

但精彩之处也正在这里。若是说得很多,说得太明确,比如说成这样:“河水滚滚地流去,日夜都是这样,没有一刻停止。

世界上一切事物不都像这流水时常变化不尽么?过去的事物不就永远过去决不回头么?我看见这流水心中好不惨伤呀!

”(朱光潜:《朱光潜全集》,第一卷,第63页,安徽教育出版社,1987年版)这样的话,明确倒是明确了,但什么味道都没有了。

另一部经典,老子的《道德经》也是如此。如“治大国如烹小鲜”,老子就说了这么一句,根本不做什么论证。当代作家王蒙特别赞赏老子的这句话,说道:

“我最喜欢看老子的一句话‘治大国如烹小仙’”,为什么如‘煮小鱼’呢 ? 你分析不清楚,不能告诉你,为什么呢?‘天机不可泄露’。

但是这句话一说,你就觉得语出惊人、举重若轻、气概非凡、胸有成竹、神机妙算、深不见底。” 中国古代的经典正因为没有对某一观点做详尽的叙述和论证,才更带有多义性的特点,激发读者自己去思考和探索,这些经典更习惯用类比的方式来说明自己的思想,这也是具有独**值的,因为这更能激发读者想象力。

西方十九世纪的一些哲学家如黑格尔,是惯于建立自己精密理论大厦的,认为中国古代的著作理论性不强。到了20世纪,西方学者也认识到,西方古代一直重视的理性思维也有其局限,与思维相对的“想象”,与思维有同样的价值,甚至比思维更有价值。对此,张世英这样说道:

“思维总是企图界定某种事物,划定某种事物的界限,但这种界限是不能绝对划定的。我们应该承认思维的局限性,但也正是思维逻辑走到尽头之际,想像却为我们展开一个全新的视域。想像教人超出概率性和同一性的界限,而让我们飞翔到尚未实际存在过的可能性。

但尚未存在过的可能性并非不可能,想像的优点也正在于承认过去以为实际上不可能的东西也是可能的。想像扩大和开拓了思维所把握的可能性的范围,达到思维所达不到的可能。思维的极限正是想像的起点。

”(张世英:《进入澄明之境》,第108页,商务印书馆,1999年)。这样看来,中国古代学人著述中的那种富有诗意的表达,其实更具价值,而且也更符合语言的本质。

因为语言的本质就是通过说出来的东西中“反映”未说出来的东西。而诗意的表达,如上面所提到的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”、“治大国如烹小鲜”,正是说出的东西少而“反映”的未说出的东西非常多。在海德格尔看来,诗意语言总是由“此”指向“彼”,总是超越“在场”而指向“不在场”,因此意味无穷。

而传统哲学看重的是概念,否定语言的诗意本质,这倒反而是不能把握真理的,也是贫乏无味的。从教育学的角度看,中国古代学者的这种诗意的语言,也是非常有价值的。它不是把一个现成的概念“塞给”读者,而是诱发读者自己去思考、玩味,而读者正是在这思考、玩味的过程中提高了自己思考的能力。

中国古代的经典与西方的经典各具特色,各有其宝贵的价值。日本首位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汤川秀树,对中国经典的这一特点深有体会。他首先认为,类比思维非常重要,这种思维的特点是,让人能够“把那些在一个领域中形成的关系应用到另一个不同的领域中去。

”他认为;“这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就很擅长的一个领域。”(汤川秀树著,那白苏译 《人类的创造》,第245页,河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年)汤川秀树讲,很可惜现在世界上大家都非常重视西方的分析推理思维方法,忽略了中国先哲的直觉式的方法。